“其實也不多，我雖然是化學實驗室的負責人，但平時禁止我接觸細菌部門的研究人員，而且我感覺細菌部門的大部分人都有點心理不正常，大概是一直進行人類活體實驗造成了心理問題，連我都有些害怕和他們打交道。”安娜斜眼看了看山田，後者似乎又想說些什麽，但最終沒有出聲。安娜繼續說道：“只有三井還像個正常人，但是卻完全不近女色。當然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其實也不是真的研究員。我在化學實驗室的工作只是根據其他部門提出的要求配置相關的溶劑。從配置的溶劑中我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同尋常的成分。”安娜突然指了指42號的口袋，“其實除了破壞電路，我這幾年來最大的收獲就是你收起的那張地下基地的詳細地圖。”

42號摸了摸口袋，想起第一次見到安娜時，他從安娜的外套中拿過一個密封的信封，後來一直放在自己這裏。

“對了，這是你要我替你保存的東西……”42號隨手把信封取了出來，“就是這個東西幾乎害死你吧？”

“對。”安娜說道，但她並沒有伸手去拿信封，“這應該是內山的圈套，和三井他們裏應外合，要讓我悶死在夾層門裏，脫水而死——受害人既痛苦又醜陋，這確實是內山的風格。”安娜露出嘲諷的笑容，笑容中透著一絲疲倦。

“一份地圖值得你冒險嗎？”42號問道。

“關東軍已經下達了摧毀工廠和實驗區的命令。”安娜又看看帕克曼，“主教先生剛才也提到了，他們也有一個將基地完全‘封閉’的計劃。但不管如何，這裏也不可能被完全破壞，一旦有需要，這裏可能會被重新發掘，那時候如果有詳細的地圖，工程人員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100噸黃金畢竟不是小數目。”帕克曼突然說道。

安娜冷冷地回答道：“黃金只是騙我這樣的蠢女人的小把戲，V42和這裏的細菌試驗記錄資料才是無價之寶，主教先生不是也想要這份地圖嗎？”

帕克曼沒有說話。但即使光線暗淡，42號也能感到一直彌漫在安娜和帕克曼之間的緊張氣氛有所加劇了。

“你們不應該是盟友嗎？”42號覺得有些迷惑。

“戰爭結束了，因為戰爭突然爆發而被暫時擱置的自由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和共產主義計劃經濟體制的意識形態之爭將會重新浮出水面。”山田托了托眼鏡，突然像政論家一樣說出這些話。但是他隨即就苦笑一下，說道：“這是德國戰敗前後在日本開始興起的言論，還有人推測盟國和蘇聯可能會立刻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戰。現在看來這真不是空穴來風……”

“在徹底消滅軸心國之前西方是不會和蘇聯翻臉的，連丘吉爾也不會這麽蠢。”安娜話中帶刺。

“丘吉爾已經下野了。”帕克曼說道，“現在的英國政府對共產主義相對溫和。但是考慮到戰爭初期蘇聯的舉動，誰也不知道這種溫和態度會不會滋生出新的綏靖主義。也許V42和內山這樣的激進分子反而會緩和東西方矛盾，化解潛在的沖突。畢竟無論對那種意識形態來說，掌握危險武器威脅世界和平的激進主義者都是共同的敵人。除非有哪一方妄想控制這種力量為自己所用……”帕克曼話中有話。

“所以我們更應該毀滅V42，就像九鬼所說的，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一些人，如果他們有機會按下世界末日機器的啟動按鈕，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去的。”42號說道，“人類發明的用於互相殘殺的新式武器已經夠多了，拋開各種主義和意識形態，作為一個希望自己生活可以更美好的普通人類，我們也應該盡力阻止這些危險的武器落入危險分子手中。最好的辦法也許就是把這些東西從世界上抹掉，趁我們還有這個選擇權，趁我們還沒有被難以抗拒的外力所困擾……”

“但是如果把V42送到合適的研究機構，也許能研發出有效的反制手段，甚至可能會通過研究這些樣本，讓我們的醫學科技前進一大步？”這次是帕克曼提出了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看起來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但42號沒有被問倒，他回答道：“我們可以利用現有的機會將V42毀滅，即使找不到V42，至少我們有機會封閉這個基地，間接銷毀V42和這裏其他的危險物品，以及相關的資料檔案。”他指了指九鬼的屍體：“對V42最了解的人已經死亡，在這個世界上了解這種病菌的人屈指可數，而且基本都在這個基地裏，我們有機會可以將V42存在的信息徹底隱瞞，至少讓它變成一個看似荒唐的傳說。又或者，”他對帕克曼眨了眨眼睛，“雖然我們在這裏已經見識到人在短期利益的誘惑面前是多麽脆弱，但我們還是將V42的資料——甚至如果可能的話——將V42的樣本交給我們也無法完全信任的其他什麽人，然後提心吊膽地期待一定會有最好的結果？”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可以擅自決定的……”帕克曼輕輕晃動著纏著繃帶的手指，慢慢說道。

“我們在這個骯臟的地洞裏呆了這麽久，現在我們來到這裏，究竟是為什麽？”雖然知道時間緊迫，但42號還是決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當然僅僅一天前，我還是個對一切無所謂的人，何況到現在，我還是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但就算我的意見可以忽略，你們呢？”他掃視著安娜和帕克曼，“你們來到這裏，除了逃生的意志以外，還有什麽支持著你們？忍辱負重這麽多年，你們付出了什麽？又想要什麽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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